肉腔深处传来擂鼓般的心跳,菌丝母体正在显影池底部搏动。那是个由无数婴儿残肢拼合的巨大心脏,每条血管都是缠绕着照片的胶卷,正在将人类的恐惧转化成生物质。
我残存的人类意识突然抓住一个细节:所有骷髅护士的胸牌都反射着红光,而小满发间的蝴蝶发卡是唯一呈现绿色的物体。当菌丝再次试图同化视觉神经时,我忍着颅骨开裂的剧痛,用异化的右手戳进自己的左眼。
虹膜破裂的瞬间,世界在红绿光谱中分裂。红色视野里的小满浑身布满尸斑,绿色视野中的暗室显露出真实形态——整个空间是由菌丝编织的子宫,所有设备都是钙化的胎盘组织。
"你居然发现了光谱密码。"小满的菌丝节肢疯狂抽搐,她腹腔中的胶卷开始自燃,"但太晚了,你的身体已经......"
我用菌丝化的右手插进胸膛,扯出正在结晶化的心脏。跳动的肉块上布满相纸纤维,那些尚未显影的亡魂正在血管中哀嚎。将心脏砸向显影池的瞬间,母体发出高频尖叫,肉腔四壁渗出混着胎毛的血雨。
"不要!"小满的羊角辫炸成菌丝网,"这是我们等了二十年的......"
母体心脏在血雨中溶解,骷髅护士们化作灰烬。暗室开始坍缩,我抓住燃烧的蝴蝶发卡扑向通风管道。菌丝在绿光中成片碳化,小满的尖啸渐渐变成婴儿啼哭:"爸爸,别让我一个人留在暗房里......"
阿凯把脸贴在监控车玻璃上,雨刮器正将粘稠的液体刮成蛛网状。三小时前开始下的雨带着腐乳气味,落在车顶发出指甲抓挠的声响。夜视镜头里,废弃医院外墙爬满搏动的血管,每根凸起物里都流淌着荧光绿液体。
"这不可能......"他回放三分钟前的录像,自己太阳穴位置的皮肤突然裂开,探出半截胶卷。更可怕的是,当他试图删除这段视频时,所有存储设备都开始渗出浅黄色孢子粉。
手机在仪表盘上疯狂震动,社交平台推送的新闻标题让他血液结冰:#全城爆发群体性皮肤病#、#电子设备异常显影事件#。点开视频的瞬间,菌丝从扬声器孔钻出,顺着指缝爬进汗毛孔。
车顶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。阿凯抓起防暴手电冲下车,光束里赫然照见半具尸体——那是都市探险博主"老猫",他的下半身完全菌丝化,胸腔却还在起伏。腐烂的左手紧攥着GoPro,镜头盖内不断涌出黑色粘液。
"别碰...摄像机..."老猫的眼球突然爆开,菌丝触须在空中摆出摩斯密码的节奏:【它们在通过光传播】
阿凯倒退时踩到满地蠕动的胶卷,那些本该是死物的胶片正自动显影。最新浮现的画面让他窒息:自己正站在监控车顶自焚,而背景里整个城市的天际线都爬满了菌丝网络。
我抠着通风管道的锈迹向前爬行,小满的蝴蝶发卡在掌心灼烧。菌丝化右臂不断分泌消化酶,金属管壁被蚀刻出生物电路般的纹路。管道尽头传来婴儿啼哭与机械运转的混响,母体核心正在分娩某种东西。
从网状栅格往下看,我的胃液逆流到喉管。地下三层被改造成巨大的生物腔室,无数半透明的卵囊附着在肉膜穹顶。每个卵囊里都包裹着人形生物,他们的脊椎延伸出光纤般的菌丝,连接着中央的黑色太阳——那是颗由胶卷缠绕而成的恒星,每帧画面都是正在变异的人类。
"你居然抵达产房了。"院长从阴影里浮现,他的白大褂下伸出章鱼触手式的手术器械,"二十年前你自愿成为初代共生体时,可比现在顺从多了。"
记忆再次被撕裂,我看到1999年的自己将注射器扎进孕妇静脉,菌株在胎儿大脑形成光学神经节。那些从尸体取出的菌丝被制成胶片,记录着人类濒死的生物电波。
院长触手里的无影灯突然亮起,强光中浮现数百个悬浮屏幕,实时播放着城市各处的恐怖画面:地铁乘客集体撕扯长霉的皮肤、电视台直播间里主播的眼球变成相机镜头、广场大屏幕播放着阿凯在监控车顶自焚的预告画面......
"认知污染达到临界点了。"院长的牙齿变成底片剪,"当母体通过你的纪录片完成最终显影,所有人类都将成为活体相册,永恒记录孢子文明的荣光。"
蝴蝶发卡突然刺进掌心,绿色血液滴落在菌丝管道上。被腐蚀的洞口里,我看到阿凯正抱着冒烟的摄像机冲向医院大门。
阿凯的防毒面具已经融掉半边脸,皮肤下的菌丝像电路板纹路般发光。他怀里的摄像机不断自动录制,取景器里浮现出我所在的坐标位置。
"林深!接着!"他在菌丝海浪扑来前掷出摄像机,机器在半空被菌丝缠住。然而阿凯早将存储卡塞进溃烂的大腿内侧——那是全城唯一没被污染的原始录像,记录着母体核心的频闪规律。
我接住溅满粘液的存储卡时,院长的触手刺穿肩胛骨。剧痛反而让意识清明,菌丝化右手插入控制台的生物接口,二十年前的记忆数据汹涌而入。原来每张被污染的照片都是微型母体,当人类注视超过3秒,视觉神经就会被菌丝寄生。
"你不敢销毁母体。"院长将手术刀抵在我颈动脉,"你的基因链已经和孢子生命共生了。"
小满的残影突然在频闪中浮现,她碎裂的头颅拼出最后微笑:"爸爸,记得教我冲洗照片那天吗?"染血的记忆席卷而来——那是我成为共生体后残留的人性,偷偷教这个菌丝生命体欣赏人类的光影艺术。
存储卡插入被菌丝包裹的摄像机瞬间,母体核心的黑色太阳突然出现红斑。我将镜头对准搏动的核心,用最后的人类声带嘶吼:"阿凯!打碎顶灯!"
监控车顶升起信号弹,阿凯点燃了后备箱全部镁光弹。强光穿透医院外墙的瞬间,我按下摄像机的光谱分离键,母体在红绿光爆中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。
菌丝太阳崩解成万亿片碎屑,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恐怖画面。院长在强光中蒸发成底片负像,卵囊里的共生体集体枯萎。我拽着阿凯滚进消毒池,菌丝在次氯酸钠溶液里发出尖叫。
"还没结束..."阿凯撕开发黑的衬衫,胸口皮肤浮现出照片纹身——正是母体崩解前的最后画面,"它在死亡瞬间完成了逆向显影。"
城市各处的电子屏幕突然恢复,但所有直播画面都变成我们此刻的影像。我看向掌心,菌丝化部位正在结晶化,而阿凯的眼球变成了相机镜头。
地底深处传来新生儿的啼哭,菌丝网络开始重新搏动。我们看着彼此身上增殖的光学器官,知道最深的恐惧不在医院废墟里,而是随孢雨渗进了全人类的视网膜基因库。
霓虹笼罩的都市夜空,第一颗人造卫星表面绽开菌丝状光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