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将这最为真实的自己,展现在他人的眼前。
因为要以这种方式去元天教化那元天之人族之故。
故此,他们所剖析的自己,不能有一丁点儿的破绽——唯有如此,那元天当中的四渎大龙神所复制出来的他们,才能够完整的承袭他们的性格,承袭他们的心志,承袭他们的所学。
唯有如此,他们的‘转世’,才能背负起那重塑人族的重任——而不是,在那元天的腐烂局势之下,和局势一起腐烂。
而这,便意味着,他们要以一种最为公正的,也最为自私的角度,来审视自己。
不能有一点点的骄傲,也不能有一点点的谦虚。
不能有一点点的妄想,也不能有一点点夸张。
所有的一切,都必须要以一种最为真实,最为直观,也最为浅显的姿态浮现出来——免得,他们所剖析出来的自己,是真实无虚的,但这位云中神君传递消息的时候,却又平白的,增添了自己的‘理解’。
而这,便意味着,他们要将最为真实的自己,以一种没有任何秘密的姿态,展现在这位云中神君的面前。
思索着这些,这一刻,纵然是坦然如庄子,都忍不住的生出了些许的不适。
“此事重大,我辈,自然是当仁不让。”孔子的脸抽了抽,搭在剑柄上的手,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,好片刻的功夫过后,这才长出了一口气,下定决心。
然后,问出一句。
“却不知,四渎大龙神此般谋划,有几分把握?”
“无非是尽人事,听天命。”
“这样的事,谈何称得上什么把握呢?”
“无非便是竭尽所能,以量取胜。”
“数百上千,乃至于上万个诸子,齐齐投入大轮回,总是能有几个,以完整的姿态彰显于人间。”
听着云中君的回应,纵然是以孔子养气的功夫,都险些没忍住,要抽出腰间的长剑来,一剑劈过去。
“若只见我等魂魄之本质,真灵之天性,想来四渎大龙神所复制出来的我,和真正的我,会有几分差距。”
“我等剖析自我的时候,神君不妨也和我等学一学,我等的学说。”
“如此,也好便于令神君理解,我等彼此之间的区别,以及,我等如何为我等。”
“我?”
“学你们所有人的学说?”云中君瞪大了双眼,毫不犹豫的就站起身来,就打算离开。
开什么玩笑!
诸子的学说,是人道酝酿了无数万年过后的极致爆发,是无数凡人思想的一个巅峰。
在幽冥无数年,他们配合着人间的变化,看着自己的弟子们,在人间的行事,将自己的道统和学说,和天人的局势相合——便更是令他们的学说,令他们的思想,越发的灿烂夺目。
这样的情况下,想要将一个诸子的思想和学说吃透,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更何况,看眼前这模样,这学宫的诸子,是打算让他将所有诸子的学说和思想,都给吃透?
开什么玩笑!
站起身来的同时,云中君伸手在自己的眉心当中一点。
那沟通两处天地的龙珠,便已经是灼灼生辉的,在这学宫当中浮现出来。
“我自问没有这样的才能。”
“诸位还是直接和我那本体沟通好了。”
“免得我在中间传话的时候,出了什么差错。”
“慢。”才将那龙珠取出来,云中君便赫然是见得,老农一般的许子,已然是不声不响的,带着他的锄头,挡住了这宫阙的大门。
“神君来去,却也不必如此匆匆。”
……
“道友,你那里,时间可够用么?”
元天的司法大天君神殿当中,那混元两相枢以内所映照出来的,盘天的一角当中,云中君的轮廓,忽的就变得分明,隔着盘天和元天的距离,和敖丙言语着。
“大罗天显化,我为此世独一之大罗,与这司法大天君神殿以内,倒也能扭曲时光,将此间的时光,与天地的时光分割。”
“如此,神殿之内,纵然千年万年,倏忽而过,也不必担心错过天地的变局。”
敖丙说着。
“怎么,是盘天当中,出了什么变故么?”
扭曲时光——这是他才发现的,在鸿均道祖的镇压之下,对大罗们放开了的一个限制。
鸿均道祖,并不介意大罗们扭曲,或是加速,或是减慢时光的流转——此事,真正的禁忌,在于,加速或死后减慢某一处地方时光的流转时,那扭曲的时光当中所消耗的天地本源,不可自天地当中而来。
毕竟,当时光被加快过后,那加快的时光当中,无论是修行也好,还是作别的东西也好,效率便是增长许多,那所消耗的天地元气,便同样也会消耗许多。
有的时候,天地之间,或许只过了一瞬——可在那扭曲的时光当中,却已经是过去了千年万年。
而天地的本源,要维系那千年万年的运转,维系大罗在那千年万年当中的吞吐,自然便也浩浩荡荡的,往那扭曲的时空而至。
这就如同,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当中,忽然就有人在河床上,挖出了一个极大的坑,然后从那坑里面,直接截取河流当中奔流的河水一般。
可想而知,这样被贯通的,没有底的坑,一旦显化出来,那河流的水势,便会受到极大的影响。
甚至于,会直接干涸断流……
这,才是鸿均道祖所禁止的,除却改变过去,窥视未来之外的,另外一重禁忌。
若只是单纯的扭曲时光,在那被扭曲的时光当中什么也不做,对天地不造成什么影响,那鸿均道祖,自然也懒得理会你。
又或者,你在扭曲时光的时候——也就是在那河床之下,挖出了一个大坑过后,自己去提供水源,将那大坑给填上,而对河流本身没有影响,鸿均道祖,当然也是懒得理会。
“司法大天君神殿以内,无限的时光啊。”元天对面,云中君神色从容,目光之间,有着无比的欣喜。
“那可太好了。”
“正好,我这边也的确不需要你吞吐什么天地本源。”
云中君对敖丙笑着道。
“诸子有言,你若是想要在元天当中,塑造出‘完美’的他们,而不是一个‘残缺的’,完全‘不可控’的他们,那么,在塑造他们之前,你得先将他们的思想和学说,融会贯通。”
“如此,你才能理解他们的思路,然后根据他们的思路,复制出另一个他们来。”云中君说着,身形一让,其背后的,百家诸子的身形,便在敖丙的眼前浮现出来。
“哈?”司法大天君神殿当中,敖丙的双眼,便也在这刹那之间瞪大。
诸子的思想,其伟大玄妙之处,便纵然是如今的他都成就了大罗,也依旧是觉得叹为观止。
诸子,从来都不是故步自封之辈。
在秦的时候,诸子们的思想——是真正的诸子的思想,而不是他们死去过后,他们的徒子徒孙们所参悟理解出来的那些‘残缺’的东西。
秦的时候,幽冥的诸子,便已经将他们的思想,推动到了集大成的地步——那个时候,甚至是有几位诸子,试图将幽冥当做人间一般,要按照自己的思想和学说,来改造幽冥!
而从秦到如今,又经历了何其遥远的时光。
那人间,那天地,又有多少玄妙的变化?
在这漫长的时光之下,观察着,体会着那些玄妙的变化——然后全心全意的,沉浸于自己的学说和思想当中,全心全意的推动补全那学说和思想,而不是如同他们还活着的时候,还要分出心思,困顿于衣食住行……
这样的岁月之下,那些诸子们,将自己的思想和学说,推进到了怎样的地步,可想而知。
可如今,盘天的云中君在说什么?
让自己去将那些诸子——不是一个两个,而是所有诸子的学说,将他们的视线,都融会贯通?
这真的假的?
“非得如此不可吗?”敖丙看着盘天那些诸子的身影。
这一刻,敖丙甚至是想要问一问,可以只在诸子当中,选择一两个来学吗?
好在,关键的理智,阻止了敖丙问出这个问题。
融汇诸子的学说和思想——是为了塑造出另一个诸子,然后让他们来元天,教化元天的人族。
可若是要在那些诸子当中,有所选择的话——那就不仅仅是在质疑那些诸子的学说,能不能拯救人族,能不能重塑人族的脊梁了。
那更是在质疑那些诸子们,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。
这样的话,有多严重,可想而知——说是和那些诸子们,结成死仇,都毫不为过!
这样的事,敖丙再蠢,再狂妄自大,也不可能去做的。
但是,学习所有诸子的学说,了解他们的思想……
这所需要费的时间……
敖丙做出遗憾的姿态。
“诸子的学说,博大精深,便是想要贯通一家,都需要许多的岁月。”
“这要贯通所有……”敖丙做出为难的姿态。
“无妨。”孔子的声音响起。
“四渎大龙神,乃是天地公认的,天资绝世。”
“更何况,学说也好,思想也好——真正的难处,在于知行合一。”
“如今,四渎大龙神所要做的,只是知,而不是行。”
“对大龙神而言,这不算什么难处才是。”孔子说着。
诸子的学说,思想,固然玄妙——可实际上,这无数年的岁月下来,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,都对彼此的学说,烂熟于心。
不然的话,他们根本就没有和彼此论道的资格。
对彼此的学说知晓,乃至于熟悉,但绝对不认同——这,才是大家会因此论道,乃至于在活着的时候,杀得死去活来的理由!
“非学不可吗?”敖丙还想挣扎一二,“我这里,时空扭曲之下,倒是有足够的时间,但诸位那边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话音才落,便又有一张脸,在龙珠当中显化出来。
“盘天以内,我亦是能替诸子扭曲时空。”
“他们的魂魄,已至于不朽不灭之境,倒也不必担心被扭曲的时光所影响。”
——不是别人,便正是酆都大帝!
“本帝,对魂魄颇有研究。”
“四渎你捏取魂魄的时候,我倒是能隔空替你瞧一瞧,那魂魄,能够顺利归于大轮回——如果那元天的情况,就如你所说的话。”
“见过酆都前辈。”见得这一位,都已经被诸子给提前请了过来,敖丙如何还不知晓,此事已然是事成定局,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?
当下,他便只好开始扭曲自己周围的时光。
“前辈放心,元天当中的大轮回,晚辈已然见过——便是执掌大轮回的后土娘娘,晚辈也已经拜见过了。”
听着敖丙的言语,便纵然是酆都帝君这位老牌儿的大神通者,眉头都不由得跳了跳。
一个截然不同的天地——但那天地当中,不但有着和盘天类似的历史,那其间,更是还有着女娲和后土的存在?
“这四渎,总不至于,是躲进了归墟当中哪一个被掩埋的天地废墟吧?”
“可这也不对啊。”
“归墟洞开的时候,我等早已承接归墟,和归墟的自我,合而为一。”
“如今,借由那吠陀大天地破灭过后的天地本源,便是那归墟当中的过去,都已经在融入天地之间。”
“那些被埋葬的世代,那些天地当中的真灵,也已经被接引回盘天当中,经由轮回重新转世。”
“若是其显化于归墟当中的天地,那决然不可能会如同现在这般,诸位强者历遍归墟,都不见他丝毫的痕迹。”
酆都帝君背着双手,背后,被衣袍笼盖起来的双手,不停的推算着——可任是他怎样的推算,都丝毫算不出来,敖丙所在之处,到底是怎样的地方。
思索片刻过后,酆都帝君终究是不曾问出来,在元天当中,是否有一个酆都帝君这样的问题——而是肃然对敖丙出声。
“既然彼处,有娲皇和后土。”
“却不知,上面那位,是否存在?”
酆都帝君问道。
上面那位——他口中的,上面那位,自然不是幽冥的鬼神,也不是大罗更进一步的圣人。
而是,那镇压时空长河,锁定过去未来的盘天至强者。
鸿均道祖!
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酆都帝君的心头,亦是忍不住的生出几分急促来。
毕竟,相比于圣人的存在而言,他口中的这一位,才是盘天当中,真正的依靠!
在其陨落过后,盘天在面对余下的四方大天地时,无论局势如何,心中,都难免是藏了几分不安。
而在鸿均道祖和那位开天辟地一起陨落过后,幽冥的鬼神们,不止一次的在大轮回当中,寻觅过鸿均道祖的真灵——但一切的寻找,都是毫无结果。
“好叫帝君知晓,此世元天之上,亦是有这么一位,姓甚名谁,皆与盘天无二。”敖丙伸手往上一指。
“好!”
“好!”
“好!”
听着敖丙的言语,便纵然是酆都帝君这位鬼神,身上都似乎是有血气燃烧了起来一般。
这刹那之间,心中那隐隐的不安,便彻底的烟消云散。
“我就知晓,他们怎么可能不留后手!”
“四渎,别等了,现在就开始吧!”
酆都帝君衣袖一卷,那学宫当中的时光,便也同样的流转起来。
……
“还好还好!”学宫之外,在那大门封闭之间从中踏出来的云中君,感受着那时光大门以内,时光流转的痕迹,亦是忍不住的抹了一把冷汗。
“接下来,就先回我的云中神国,等这边结束了,再来取回那龙珠好了。”
“若是守在此间,怕不是酆都前辈,兴头上来,便要捉了我去当个壮丁。”
想到此处,云中君当即便又是一个激灵,想也不想的,便是以通幽之法,从这幽冥当中脱离,驾云腾雾,一路往东海而去。
一路上,他也看着这天地之间的诸般变化。
而在那云雾之间,七八个身形遮遮掩掩,影影绰绰的道人,亦是凑到一起。
“确定了吗?”
“消息已经确定了。”
“幽冥当中,那诸子学宫的所在,时光已经扭曲起来。”
“那其内,必定有莫大隐秘。”
“而那云中君,正从幽冥归转。”
“我们想要知晓,那幽冥当中,诸子扭曲时光的隐秘,便唯有从这位云中君身上着手。”
“拿下他!”
“从他的魂魄当中,将那诸子学宫当中的秘密给挖出来!”
这几位影影绰绰的道人商议着。
他们,便是自域外潜入盘天的强者。
虽然还不是大罗,但在太乙这个层次,亦是有着绝顶的实力。
——而他们来盘天的目的,便正是为了盘天人族的那些诸子而来!
极北的战场,杀得浩浩荡荡,杀得气吞万里。
那战场之上,人族的存在,自然也无比的惹人注目!
连同那几位开天辟地,都想知晓,同样是凡人,但为什么,盘天的凡人,就能展现出如此恐怖的杀力来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