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意已决(1 / 2)赤心巡天首页

改变一直在发生,无论人们有没有准备好接受。

卫国遭劫的消息,很快就传扬开了。因为卫国仅剩的归属于首郡的超凡修士,出现了大规模外逃的现象!他们把恐慌,带到了更广阔的天地。

曾经丹田武道大兴于此,卫国一度成为长河以北的武道中心,有了蒸蒸日上的气象,几乎让人想象中古时代薛规、卫幸于此论道,聚集门徒千万众的盛况……但一夜之间就凋敝。

比断壁残垣更荒芜的,是人去楼空。

现在即便在卫都理衡城的大街上,也几乎看不到超凡者的身影。

倒是那些普通人,比野草还顽强,仍然蔓延在不同的街道上,如蚂蚁爬过——他们不能因为恐惧而停止生活,只要没死,就还是会出来工作,因为手停就口停。

在魁名赛如火如荼,孙小蛮登场战吴预的时候。有这样一个流言,通过太虚幻境飞速传播——

“景国人之所以能够精准点杀卫国超凡修士,是通过太虚幻境提前做出了锁定。最后的杀人手段,也是通过太虚幻境来实现!”

众所周知,太虚行者可以在太虚幻境中,完全体现现实里的力量。也因此每一个太虚行者,都在太虚幻境里留下了足够丰富的个人信息。

在太虚幻境刚刚发展的时候,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担忧。哪怕是今天的太虚阁员姜望,一开始也想着在太虚幻境里“藏一手”。

只是随着太虚幻境的发展,太虚道主成为独一无二的无私存在,又有太虚阁众人做信誉背书,这层藏于人心的隐忧,才渐渐沉入心海。

等到这次卫国遭劫,舆论爆发,这种一早就有的担忧,终究咆哮成惊天的骇浪。

有声音说“太虚幻境是一个巨大的阴谋!”

有声音说那些现世的强权势力,平时都只是在养猪,一到他们感受到威胁的时候,或者逢着了年节,就磨刀霍霍,一次宰杀。

而太虚阁就是霸国的猪倌,所以诸强才会对太虚阁百般容忍,有诸多配合,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让渡权力!

当然会有人反驳,说有太虚道主在,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。虚渊之是“甘为人下、愿作苍生阶”的理想者,太虚道主乃是超脱层次的力量,又完全斩“我”的存在。祂代表了太虚幻境的绝对公平、绝对公正,能够确保每一位【太虚行者】的安全和隐私。

但很快就有声音说——

“不要忘了祂是怎么变成太虚道主的。祂当然值得尊敬,祂当然是相对公平的存在,可是祂的命门现今也被诸强攥在手心!能够决定祂的生死,又怎么会不能左右祂的态度?”

当然也有人搬出镇河真君,说此君是如何的信义无双,是怎样的中立且公正,从出道到现在,为天下做了多少事。镇河真君绝不会允许太虚幻境沦为强权统治天下的枷锁,他更不可能做所谓的“猪倌”,成为帮凶。

可马上就有人问——虚渊之难道不中立,顾师义难道不义,世尊难道不平等?何以就姜望能够独竖中立之旗帜,行自由之意志?他既没有比那些人更强大,也没有比那些人更有道德,何以他能够特别?

有人解释说,因为姜真君早年仕齐,与齐天子亲厚;是大牧王夫的义兄,受牧天子信赖;同大楚淮国公府亲如一家……

总而言之,姜真君有人脉。到处都有。

“但这岂不恰恰说明姜真君并不中立,并不自由,实乃诸强推到前台的傀儡,假公平之旗帜,结诸强之私心吗!?”

“哪有人一边朋友遍天下,一边还能中立自由的?”

“岂不见‘唯诚于法’的三刑宫,天刑崖从来不近人情,这法家圣地可有什么盟友?”

啪!

剧匮的手伸出来,按停了留音石。

“事情就是如此。”他分神显化的形体,坐在太虚阁楼里,像过往的每一次太虚会议一样,主持着会议的进度:“借助人心的恐慌,这些话语传得很快。现在很多人对太虚幻境的根本意义,产生了质疑——”

“它究竟是人道之舟,还是人道囚笼?”

仍是九人环坐,共围一柱天光。

他们的真身都在观河台,却不得不分念在此,开一次紧急的太虚会议。

这不是简单的舆论风波,借由卫国两郡超凡修士的惨案,在这前所未有的盛会期间,如野火烧枯草,烈焰熊熊!

有些人宣告永远退出太虚幻境,更多人暂停了在太虚幻境的活动。有人把销毁月钥的过程,记录在留影石中,以此作为自由的声明。

“这次舆论造成的恶劣影响,暂时还难以估量。但毫无疑问,它已经动摇太虚幻境的根本。”剧匮说道:“到了我们必须应对的时候。”

“当务之急是重塑广大行者对太虚幻境的信任,虽然是谣言,清者也无法自清。”苍瞑罕见地开口:“我们要在观河台上作公开声明吗?涉及到太虚幻境的根本,我们必须要有所澄清。”

“我们九个人站在那里,就已经是对太虚幻境的支持。现在动摇的对太虚幻境的信任,是动摇的对我们——主要是姜望的信任。”黄舍利边想边说:“我怀疑只要我们站出来发出声明,下一步就会是两难的选择。”

她皱着眉:“比如说对方会拿出景国屠杀卫国超凡,威迫卢野的证据,让我们作为黄河之会赛事组秉公处置。我们能怎么处置?”

她又对李一解释:“我不是说这件事情一定是景国干的,只是这样举例。幕后之人肯定会有后手。”

李一静静地坐在那里,没有说话。

“舆论从哪里开始爆发?”斗昭问。

声音里杀机凛冽。

“现在去追查消息的来源根本没有意义。”剧匮摇了摇头:“因为类似的想法,根本不必专门派人来传播。只需要对普通行者的思想稍作引导,就能自然生出。”

“无须术法神通,自无痕迹留存,这是舆论的演化。”

他作为五刑塔的执掌者,在将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之前,自是已经用法家的法子追查过:“哪怕我们获得了太虚道主的支持,去查太虚幻境里每一段类似的对话,也一定查不出问题来。”

“这个问题是今天才出现,但不是今天才有。”重玄遵今天难得地没有读书,只将日轮和月轮转握在手心,如握太极图:“太虚幻境发展至今,便利天下的同时,也必然留下许多问题。就像现世愈昌,祸水愈孽。今天的舆论之所以有如此声势,正是长期累积的结果。”

他的语气平静:“不在今天爆发,也会在明天爆发。”

“问题是它没有爆发在我们想要的时间。”作为太虚公学的首倡者,秦至臻审慎地开口:“等办完这届黄河之会,一切都会好很多。”

出身于尚武崇功的秦国,又有卫瑜这样的世家公子做好友,很早就展现出天赋的秦至臻,一路都得到秦廷不遗余力的栽培,应该说修行并不艰难。

但从他的姓氏也看得出来,他自己不是什么名门之后。秦国没有秦姓的名门,他和楚国那个楚煜之一样,都是以国为姓。

从寒微处一路走上来,他或许不能够完全对普通人的困境感同身受,也多少是能体会这件事情的意义的,这也是他最先提出太虚公学的原因。

重玄遵淡声道:“反过来说——这不就是我们选择的时间吗?”

正是因为这届黄河之会办完之后,“一切都会好很多”。若要爆发什么问题,现在就是那幕后之人应该选择的最好的时候。

在推动本届黄河之会的种种变革时,就应该想到这一刻的!

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对今天有所准备,但……

钟玄胤拿着刀笔在竹简上慢慢地削刻,如常做着会议记录。但经历了勤苦书院的变故后,他显然也不太能全如过往。

听到这里,他似是无意地吹了吹胡子:“我倒是有个问题——在‘中立’这件事情上,为什么没有声音说其他阁员呢?为什么都只是在讨论姜阁员够不够中立,够不够公平,有没有益于天下?我们其他人,难道不在太虚阁中?何以隐身于舆论?”

这是个答案很明确的问题——

因为其他人的中立性,根本没有必要提。

坐在这里的每个人,都代表一方强权势力。他们坐在这里,位置已经定死,立场早就注定。从来没有中立过,又何谈中立性?

他们在太虚阁里的每一次投票,都代表他们背后的力量!

哪怕是李一这般不在意世事的,景国把他搬出来,也不是为了让他换个地方发呆。他在太虚阁里的一言一行,都需要代表景国的利益。只是有着诸方利益制衡,不能做得太过分。

换而言之,当诸强利益一致,那么“适当的过分”,也是应该被理解的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