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匡命要倒得更彻底一些,受敕为天都元帅,还率军参与了讨伐执地藏】之战,一时风头无两。
但即便匡命,现今也在着手组建他的“天都”军,枯槐山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,曾经有意接掌荡邪的淳于归,现也掌军“皇敕”。
相较而言,仍然挂着杀灾军统帅一职的裴星河,就有些无从着落。
道门三脉以默许帝室扩展强军为代价,交换了玉京山两军的独立性。替旗斗厄】的皇敕】,和匡命新建的天都】,已经是诸方容忍的极限。组建强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但天都】的上限是可以预期的。
裴星河既无再组一支强军的可能,因为对帝室的靠拢,也无法得到玉京山的绝对信任,这几年在慢慢的放权,已经有边缘化的趋势。
裴鸿九三年未进的职务,就是这种边缘的体现。
但官位的停滞并没有让裴鸿九停止上进,作为裴家年轻一辈领军人物,在家族体现颓势的时候,他尤其认为自己应该做出成绩来。
这三年镜卫一队所斩获的事功,是其它所有镜卫队伍加起来都比不上的。
在个人的修行上,他更是未有一日懈怠。
这段时间黄河之会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他没有去看热闹。那些被筛选出来的精彩比赛,之后自会通过留影去观摩学习,当下仍是一件任务接一件任务的做——当然给镜卫一队里的其他人放了假。
今天正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,意外发现了陈算的道袍一角,像是被什么锐器割裂在路边。他立即调动乾天镜光,以之拟出陈算的气息,一路追寻……
然后就发现了陈算之死!
相较于这件事情本身带给他的震撼,那个站在陈算尸体旁的尹观,反倒不算什么——
陈算既死,无论凶手是谁,都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。
在他们这一批景国天骄里,赵玄阳、淳于归、陈算这三个人,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存在。也就是夭折的万俟惊鹄,生前能够在天赋上压他们半筹。
直到李一归以太虞之名,夺走了所有关乎天才的光辉。
他与陈算本就相熟,蹉跎三年之后,对于入狱五年的陈算,更是颇有同病之怜。也非常理解陈算正在做的事,明白陈算有多么了不起——
陈算出狱之后,失去了一度挂在囊中的大景总宪的位置,没有选择在朝堂上多下工夫,而是用一年多的时间,为自己加上了“太乙”的道号。
所有人都知道,他正在积蓄自己在朝堂上复出的力量。
这就是“欲善其事,先利其器。欲得其实,先正其名。”
这等录名宝册,加上“太”字的道号,不是简单就能得到的。
能敕此号者,一定是道门最核心的存在,它意味着大量道脉资源的流向。
为了加上此号,陈算百般筹谋,天下事功,在妖界战场、在道属秘境,都做出了不俗的成绩。还革新了星占道术,贡献于道阁……
与这些事情相比,驱逐天香夜阑儿,经营天衡斗场,都不过是随手为之。
他更得到了蓬莱岛的全力支持,东天师宋淮多次为其争取,才终得此号,为天下道脉共尊。
往前数,“太虞”是李一,“太元”是楼约,“太玄”是虚渊之!
这些加以“太”字的存在,无不璀璨横空,哪怕堕魔也是当代魔君,哪怕被逼到绝境也是太虚道主。
唯独太乙陈算。
大鹏才展翅,崩殂于初起。
道号才加上,就死在这样一处无名的山谷。
这是给东天师府的当头重创,是对整个蓬莱岛的巨大打击。
东天师放在他身上的所有投资所有心血,都在此时清空。
贵极无上的《灵宝玉册,以后拿出去还有说服力吗?
必有一场巨大的风暴,因陈算之死而咆哮中域。甚或……席卷天下!
在看到陈算尸体的瞬间,裴鸿九就已经在思考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影响,而裴家能在其中得到什么机会。
燃命逃遁都只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——他知道自己没可能在尹观手下逃离,只是想着把消息传出去。
当他借乾天镜光之力,化虹飞逝,也在这个瞬间,把他所见的消息,传回了乾天镜】。
结果发现自己还没出事,尹观并未拦他,又赶紧吐着血传信给裴星河。
一番行动下来,虽未接敌。吐血已三升……
就在裴鸿九逃离山谷的那一刻,天命观里的先君殿霎时亮起,天京城几乎所有超凡修士都看到,一道镜虹横贯烈日,直趋三清玄都上帝宫。
镜世台首傅东叙,无报而闯宫,可见事态之急。
须臾之后,中央大殿撞响事钟,连有三鸣!所有二品以上在京大员,闻钟须朝,共议国事!
……
……
当众生僧人踏午光而落,恰恰看到锦衣玉面的玳山王,从山谷另一边大步走来。
他心中略松一口气。
来的是姬景禄而非东天师。
说明景国愿意保持理智,且已经充分考虑过他的态度——这无疑是需要对等的态度来回报的。
他移转视线,便看到一身黑色阎罗冕袍的尹观,正负手立在原地。清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但多少有些倒霉的样子。
在他的身前,仰躺着陈算。
宽大的棋格道袍平铺着,在地上像是铺开了一张棋局,而陈算本人的尸体,是这张棋局上唯一的落子。
姜望这一路已经经历太多的意外,但从未想过与陈算的再见面,是在这种情形下,以这种方式。不久前他们还通过鹤信……
等等,那封信。
姜望把那封鹤信捏到现实里,静静地看着上面那一句——“你说人魔的数字为什么是九?”
陈算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?
他的死,是否与此有关呢?
“我说这个人不是我杀的……有没有人信?”尹观主动开口。
姬景禄将那把细长铁扇捏在手中,不咸不淡地道:“咒祖打算赌咒发誓吗?”
“你好像觉得你很风趣——”尹观无缘无故被甩一脸泥巴,正恼火呢,也不惯着:“这具尸体跟我有半个铜板的关系?”
姬景禄十分平静:“其一,你是杀手出身。其二,你与景国有宿怨。”
尹观反问:“那我怎么没杀你?”
姬景禄瞧着他:“你可以试试。”
尹观大怒:“不给钱就想让本座杀人。你在想什么美事?天底下的便宜还能都被你们景国人占了?”
“两位稍安。”众生僧人一个闪身走到两人中间位置,一手按向一边:“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,请给在下一个薄面,咱们好好聊聊,捋一捋前因后果——我看此事很有蹊跷。”
姬景禄的意思是尹观不能光说凶手不是自己,得拿出切实的交代。尹观的态度也很明白——老子凭什么。
姜望不得不两边劝。
此刻观河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呢。他分念至此,颇感心累。
往前在白玉京酒楼做袖手东家,那叫一个闲适,每天除了修行,就是修行。
这当个黄河裁判,主办一届黄河之会,好像天底下的事情都凑了过来。按下葫芦浮起瓢,东家墙塌西家雨……真无一日之宁。
天底下当裁判的都是说一不二,独他天天问这个要面子,问那个要面子……他也太要面子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