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:血色婚礼
珞巴族的婚礼像团燃烧的火,在晨雾未散的谷地里炸开。林非白的登山鞋踩着新铺的杉树枝,鼻尖萦绕着松针与青稞酒的香气。达瓦穿着绣满太阳纹的藏青氆氇,胸前挂着十二颗野猪牙,正用长刀“波日”劈开象征吉祥的柏木,火星溅在阿依的珊瑚头饰上,映得少女的脸颊比嫁衣上的朱砂纹还要红。
“麦德家的公子和伍布家的姑娘。”扎西凑过来耳语,手中的弓箭特意卸下了毒箭,“三年前达威长老反对这门亲事,说血统不纯会触怒山神——现在长老死了,达瓦终于能娶阿依了。”少年猎人的目光落在林非白胸前的数码相机上,突然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袖口,“你可别拍新娘的脸,珞巴女人的魂魄会顺着镜头跑掉的。”
火塘上的铜壶“咕嘟”作响,巫师纽布的学徒次仁正在主持“那尼”仪式。七只染着鸡血的山鸡被摆成圆圈,鸡头全部朝向尼波神山。林非白注意到,次仁手腕上系着与纽布相同的蛇形银链——自从纽布被囚禁后,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突然开始主持部落仪式,而他正是达瓦的亲弟弟。
“交杯酒!”村长达玛的喊声响起,阿依双手捧着涂满酥油的木碗,碗边用炭笔描着与尼波台相同的蛇纹图腾。达瓦刚要接过,林非白突然看见碗沿的酥油层下,隐约浮动着几点青黑色斑点——那是达谢毒素特有的絮状沉淀。
“等等!”他冲上前握住达瓦的手,“碗里有毒!”
周围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。阿依的手剧烈颤抖,木碗“当啷”落地,青稞酒在泥地上蜿蜒成蛇形。达瓦的脸色瞬间铁青,胸口迅速浮现出网状青斑,与达普、达威的死状完全一致。他想开口,却从嘴角溢出黑血,手指着次仁胸前的银链,发出含混的“尼波……尼波……”
“山神降罚了!”次仁突然摇动铜铃,七只山鸡同时惊飞,其中一只径直撞向火塘,翅膀上的鸡血泼在达瓦胸前,竟形成与石棺图腾相同的纹路。阿依尖叫着抱住新郎,却发现他的瞳孔正在迅速收缩成竖线,如同达威长老死时的模样。
林非白蹲下身,用试管取了些地上的酒液。紫外灯照射下,青黑色荧光骤然亮起——正是达谢毒素的反应。更诡异的是,达瓦右手紧攥着半片银链,链节上刻着与纽布地窖石棺模型相同的符文,而他左腕内侧,不知何时出现了蛇形刺青,与五十年前玛嘉丽的照片完全一致。
“阿依姑娘,”他转向浑身发抖的新娘,“达瓦的刺青是什么时候有的?”
阿依抬起泪眼,喉间发出啜泣:“上个月他说去神山打猎,回来就……”她突然注意到达瓦手中的银链,瞳孔猛地收缩,“这是次仁的!三天前他说丢了护身符……”
次仁的铜铃“当啷”落地。少年巫师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,林非白看见他后颈处有块新鲜的擦伤,形状与纽布地窖石棺模型的铜锁完全吻合。更关键的是,达瓦腰间的熊皮箭囊里,插着一支刻纹竹箭——箭杆上的蛇纹比之前的更浅,显然是刚刻上去的。
“达瓦哥中了鬼箭!”扎西突然指向尼波神山方向,云雾中隐约浮现出箭簇形状的光影,“看!山神的箭在天上!”
林非白举起数码相机,镜头里的“鬼箭光影”其实是阳光穿过云层时,被某种金属装置反射形成的投影——就像纽布地窖里的竹片机关。他突然想起,次仁今早曾背着个神秘的藤箱,说是“装山神的礼物”。
“搜他的箱子!”林非白冲向次仁。少年巫师转身就跑,却被扎西的绊索绊倒。藤箱摔开的瞬间,里面掉出七支未涂毒的竹箭、半瓶青黑色液体(正是纽布配方中的达谢毒液),以及一本破旧的英文笔记本——封面上印着“JOHN SMITH, 1947”。
“次仁是纽布的孙子?”扎西惊呼,“可纽布爷爷没有儿子……”
“约翰队长的后代。”林非白翻开笔记本,里面夹着张全家福:中年纽布搂着汉族妻子,旁边站着十岁的儿子——次仁的父亲。1990年的日记记载:“达玛村长要把神山卖给开发商,他们不知道石棺里还埋着七罐尼波毒气,当年父亲的探险队留下的……”
阿依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,达瓦的尸体在她怀中抽搐,胸口的青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。林非白注意到,死者舌尖呈紫黑色,这是中毒后常见的症状,但更奇怪的是,他后颈发际线处有个针孔状伤口,周围皮肤微微红肿——像是被某种细小的毒针注射过。
“除了达谢毒,还有别的毒药。”他掏出便携式验毒试纸,蘸取伤口渗出的组织液,试纸瞬间变成深紫色——这是眼镜蛇毒的反应。纽布的配方笔记里曾提到,混合达谢浆与蛇毒能延长潜伏期,但眼前的中毒速度却快得反常,显然凶手用了高浓度的纯蛇毒。
次仁突然挣脱扎西的控制,冲向摆放“尼波柱”的祭坛。林非白看见他从柱基的暗格里掏出个金属小瓶,瓶身上的米字旗标志与纽布地窖的毒气罐完全一致。当次仁拧开瓶盖时,青黑色毒气涌出,在阳光下形成蛇形光影,正是达瓦死亡时村民看见的“山神显灵”。
“你们都要死!”次仁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麦德贵族当年杀了我奶奶玛嘉丽,现在又要卖神山,我要让尼波的箭射穿所有背叛者!”他转向阿依,眼中充满恨意,“你明明是伍布的女儿,为什么要嫁给麦德的达瓦?你父亲当年就是被达威长老害死的!”
阿依的身体猛地僵住,手中的珊瑚头饰“啪”地落地:“原来你早就知道……我父亲的左臂蛇形刺青,就是被达威长老砍断的。”她望向达瓦的尸体,泪水中竟带着释然,“达瓦说要带我离开部落,去县城开民宿,可我知道,他父亲就是当年参与人祭的麦德……”
婚礼现场陷入死寂,只有火塘的火星噼啪作响。林非白终于理清关系:次仁作为纽布的孙子,继承了约翰队长的科学知识与珞巴族的复仇使命,而阿依的真实身份是伍布(奴隶)后裔,与麦德贵族达瓦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悲剧。达瓦的刺青和银链,证明他早已被次仁选为“第七个祭品”。
“次仁,”林非白慢慢靠近,“你爷爷纽布已经被囚禁,他不想让你重蹈覆辙。石棺里的毒气只会害死更多人,包括你自己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