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清容回到慈宁宫时,一路跟着的寺人请她直接去正殿。
殿内上座是韩太后,阴沉着脸。
堂下右座是韩月灵,应是得了消息,过来这边,请见太后。
元清容站在中央,平视而望,既不行礼,也没说话,眼中全然平淡,像是破釜沉舟的骁勇,没了软肋,没了求生欲望。
韩太后走下,抬手扇了元清容一巴掌,凤眸全是怒意。
“养不熟的中山狼。哀家早该明白,亲生的都不向着哀家,何况隔着肚皮的。”
韩太后懒得再看她,只觉晦气,甩袖离开大殿。
元清容沉默而立,右边脸被打得偏过,杏眼低垂望着金砖地面。
上面由金刚石雕刻着花纹,她脚下便是一整朵金黄牡丹。
殿内侍立宫人无一敢出声,均低头像是没看见。
韩月灵身穿凤袍,赤金展翅的红眸金凤冠戴在头顶发髻,她自软垫起身,走到元清容面前。
“陛下隆恩封五妹妹为南宫公主,该是何等尊容,本宫先恭贺五妹妹。”
与韩太后不同,韩月灵倒是两边不得罪,等太后走了来扮红脸,说好听的话。
元清容冷笑,抬眼看向她,“你可真清闲,三天两头往慈宁宫跑,奉承太后有何用,麒麟殿总归进不去。”
韩月灵脸色顿时难看,“贱婢所生就是粗鄙,就算加封南宫,也上不得台面。”
元清容看她跳脚,没了令人恶心厌恶的做作,心情大好,“比不得你,空守坤宁宫的皇后,抢了她的尊位,却抢不走她的夫君。”
盯着那张扭曲的脸,元清容笑出声,前所未有的开怀,她冷笑道:“韩月灵,这是你应得的代价,就守着空荡荡的宫殿,守一辈子活寡吧。”
勤政殿大总管领着三五寺人自外走来,韩月灵看了眼,硬生生止住怒意,强撑道:“和亲在即,五公主好生准备吧。”
青德前来传陛下口谕,接五公主搬出慈宁宫,待嫁朝霞宫,一应出嫁礼品由夏宫六司监造。
韩月灵一怔,直接道:“本宫是六宫之主,即便五公主不从慈宁宫出嫁,也该由本宫掌领和亲礼单事宜,怎能让六司越俎代庖?”
青德躬身道:“这都是陛下的旨意,若皇后有异,可去麒麟殿求见陛下。”
韩月灵没了话,狠狠看了眼元清容。
她现下是担负和亲重任的公主,有夏皇撑腰,韩月灵自是不会蠢笨到违抗圣旨,也是转身离开。
韩太后闻勤政殿来人为何事,直接气得闭门不出,任由宫人搬走偏殿所有五公主的东西。
青德临走时,询问五公主有何所求。
元清容微微一笑,“是陛下让您问的?”
她的声音很淡,同记忆中五公主的模样有很大变化。
青德回想五年前,五公主总喜欢跟在女娘身后,杏眼明亮,嘴角带笑,不厌其烦的一句句唤着姐姐。
青德称是。
元清容坐在朝霞宫正殿,她慢慢抬头环视一周,这里比慈宁宫偏殿大上很多,装饰摆件也精致昂贵。
视线落在南窗,那里可见庭院花草,但无树。
元清容没去看青德,杏眼一直望着开得正艳的花,平静道:“请总管代我向陛下请求,准我于未央宫出嫁。”
青德皱眉,顿了片刻,才拱手退下。
未央宫乃新皇登基前两年建造,历时三年完工,也是上月前竣工不久。
那时先皇尚在,太子尚未登基便于夏宫建造宫殿,是为僭越,但夏皇从未说什么,连在太子跟前过问都不曾。
青德料想五公主所求,陛下应不会应允。
果然,等他回禀时,陛下未置一词。
两国联姻定下,齐国使节便派人返回齐国,月余内送来聘礼,虽是太子侧妃,却聘礼丰厚,给足了颜面。
这月里,夏宫六司日夜不休赶造,随嫁礼单多出国库,陪嫁奴婢侍从,能工巧匠更有数百之数。
临行前最后一日,元清容等来夏皇谕旨。
传旨的还是青德,说夏皇准她所求,于未央宫待嫁,明日出宫,跟随齐国使团去往齐国。
这五年里,元清容进不去东宫,也去不得未央宫。
青德恭敬道:“奴婢祝贺五公主,得偿所愿。”
元清容没有答话,她轻轻一笑,身上依旧是素裙,眸内竟是释怀。
未央宫占地极广,宫门巍峨,远超宫妃所居寝殿规格,甚至压过坤宁宫。
时人以为这是夏皇给自己建造的寝宫,可皇帝登基后仍旧住在麒麟殿。
夏皇题字‘未央’时,韩月灵三番五次求见韩太后,求太后劝谏皇帝取别的字命名。
韩太后也觉不妥,同夏皇谈过很多次,连朝臣也谏言,均未改变圣意。
千秋万岁,长乐未央,结心相思,毋见忘。
无论前句‘千秋万岁’,代指夏皇夏后,还是后句‘结心相思’,寓意情志不移,都像是无声的宣告。
未央宫四面围城,更有武卫防守,青德在前为五公主开道,面前三条主干大道,远远望去,宫室无数。
元清容闻到淡淡椒香,杏眼望向前殿北侧的黄瓦宫殿,屋顶上竟排列七座屋脊兽。
勤政殿有十,麒麟殿有九,若她记得不差,坤宁宫也有七座,其他宫妃殿宇只六四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