胖子为此没少笑话刘丧年纪轻轻就虚成这样儿:“二十几个小时而已,现在这行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了。”
凌越没好说人家是连续不断又跑又游了十来个小时。
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样压榨的。
胖子这两天在手机上加了几个附近的卖家,找到一个卖海瓷的,准备去逛逛。
凌越和无邪也一起去。
他看了眼照片就知道这批海瓷肯定是来自某艘大沉船,瓷器保存得太完好了。
而附近能有沉船的地方,弓形区域的南海王墓附近是最有可能的。
平潭是个神奇的地方,有很多特别老的房子,都是黑瓦白墙,斑斑驳驳的。
进了村,无邪和凌越都不约而同地去注意那些特别老的建筑。
胖子踩着拖鞋溜溜达达,也不管他们走的路线已经绕到哪去了。
村子一半在平坦的海边,一半在礁山的坡上,顺着台阶一路往上,越走越高,能眺望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。
越过屋檐,能看到远处的大海,夹杂在村子和海滩之间的梯田里已经有人在插秧了。
无邪才想起来已经到了4月,耕耘者忙于播种的暖春。
他忽然叹了口气,低头牵住了凌越的手。
在凌越回眸看去时,对上了他满是复杂的神色,以及透着点倦怠、茫然和悲凉的眼神。
凌越抿唇,心里明白他大约想到了什么。
他从小就是按照另一个人作为模板培养出来的,不管是性格、习惯、爱好,甚至很多以为是属于自己的潜意识的思维方式。
无邪已经过去的三十几年人生中,过得最轻松的,大概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二十几年。
然后某个时间点一过,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带着他离开了他以为是真实,其实是许多人共同给他营造出来的虚假的世界。
用事实一点点不容反驳地告诉他:你其实就是另一个人的复制品,你连独立的人格、意识都不存在。
更残忍的是,这个过程是缓慢的,不容退缩的,一步步推进的。
当这个过程推完,他又成了必须作为最后一棒,去完成吴家耗费三代人谋算的那件大事。
几度险些崩溃,好不容易完成了他从出生就被赋予的责任和宿命。
努力拼拼凑凑,缝缝补补,他以为终于找回了自己,身边有三五能够托付性命的至交好友,爱着的人兜兜转转,也终于回来了。
可现在又有人告诉他。
就连他拼凑缝补自己的想法、方式、思维,都是被人左右的,很可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想法、方式、思维。
—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雨村?偶然选择的地方就这么巧合地藏着如此多的秘密?
全盘的否定自我,是一件非常痛苦绝望的事。
虽不完全相同,但在青铜门内,未来的“凌越”想要杀死现在的凌越,用的也是这个方式。
——让她对自我进行全盘否定,从意识精神的层面自己杀死自己。
险些成功的主要因素是当时凌越找回了那段对她而言,最残酷的记忆,那种寄托一切的精神家园忽然以惨烈至极的方式毁灭在她“眼前”,无力改变的绝望让她看不到未来的路在哪里……
凌越任他牵着,默默给予他陪伴和安慰。
她至少还有努力的方向。
无邪可以努力的方向在哪里?
他注定没有方向。
未来的每一天,他都会活在“我到底是我,还是齐羽”的自我怀疑中。
这是无解的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