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文岳的念头刚过,便瞧见数十艘飘向远方的“诸葛炉”在十余里外缓缓降落。
原本在官兵后方监视的贼骑迅速奔去,随后接应友军平稳落地,将诸葛炉回收。
该死!
贼寇对诸葛炉的升降运用竟是这般炉火纯青,飘向十余里外还能安稳落地!简直比操纵风筝还要熟练。
而官兵不敢松开扯住诸葛炉的麻绳,生怕竹篮中的传信兵飘走。
技不如人的羞耻感涌上心头,诸葛炉已是贼寇手中的“空中宝船”!
杨文岳心说要糟,其他目睹诸葛炉自主降落的文臣也是一阵心惊。
如此一来,贼寇无需近战搏杀,更不必点炮轰击,只要把“空中宝船”运回山中再度升空,便能一次次运载“疯子”轰击官兵阵地。
甚至连疯子都不要,弄来大量“霹雳弹”一样轰击官兵阵地。
这年头大多数国家连海陆战法都没玩明白,贼寇就把“空战概念”搬上战场,简直太超前了吧?
战法的差距使得杨文岳与杜仓大脑宕机,这就像状元郎在童生面前大秀文采,后者只知道双方的差距犹如鸿沟。
难道要趁着贼寇筹备下一轮“空袭”之前,凭借法师们的阵法余力,一鼓作气杀入敌阵之中?
杨文岳正思索着,耳边响起督标士卒的惊呼声,“天、天上!”
杨文岳抬头望去,原本铅色的积云愈发阴沉,像是灌入一桶黑墨搅拌良久,震耳欲聋的天雷轰隆炸响,向四周传开沉闷的震动声。
片刻后,夏日的大雨临头浇下。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湿粮袋、弹药,熄灭鸟铳与一窝蜂的火绳,顺着倾斜的炮膛钻进炮底。
杨文岳登时就傻了,就连一直熟悉贼寇作风的杜仓也惊得下巴张的老大。
刚才的郎朗晴空竟在瞬息之间落下倾盆大雨?!
这是巧合,还是人为?
若是巧合,这才太巧了,连老天都要帮助贼寇削弱官兵的火器?
这巧合得就像诸多历史的关键节点,总有占尽优势的一方被陨石击中,被狂风刮到大纛,或者主帅本人被无名小卒放箭射死……
难道气数尽在红巾贼?老天注定要他们夺取天下?
可要是不信气数,那便是人为。
阵前法师作法,贼寇扶云升天,一切切细节“帮助”杨文岳导向“人为”的结果。
他不懂什么叫科学,只知道人力不可能呼风唤雨!
而刚才仅有贼寇的诸葛炉钻进了云层,是个人动动脑子,都知道这是贼寇施加变数的结果。
从天而降的百余名贼寇,便不是袭击官兵的人弹,而是妖道呼风唤雨、献给龙王的祭品!
而那些在阵前唱跳躁动、丝毫不受“驱邪物”影响的贼寇,便是妖道吩咐出列的“求雨仪式”的护法!
“贼兵果真有得道天师!”杨文岳只觉肝胆欲裂,三魂七魄仿佛在体外转了一圈才返回。
他征战多年,见过无数雕虫小技的江湖骗子,却从未见过施法降雨的“半仙”。
此刻所见径自击碎他多年“子不语怪力乱神”的自觉。
没有什么比当场展现神迹更加震撼人心,而杨文岳被足足震撼了两次!
阵前摆坛作法的法师们眼见大雨倾盆,也都愣住了。
他们仿佛存在某种默契,停下诵经烧符的动作,直勾勾盯着天上“平平无奇”的雨云,感受一阵阵雨水落在脸上的轻击。
那不显身形的“大师”只是藏在贼军之中略施法术,便引得龙王降下大雨。
天师坐拥呼风唤雨的高深修为,岂是他们这帮“小僧小道”能匹敌的?
此时不走,怕是要被随即而来的雷法轰成渣渣。
于是那位看似主心骨的灰泡法师当即收敛法器与桃木剑,俯身来到偏厢车外,冲着贼兵阵地,山中高人连连磕头拜服。
眼角时不时溢出的泪水被大雨冲刷带走,灰袍道长一面磕头,一面认错,声称自己猪油蒙了心,不该收受贪官的钱财与天师作对。
若有得罪的地方,恳请天师原谅则个,他此生下半辈子必定多行善事。纵使不容他性命,也请天师留他徒子徒孙的命。
瞧见老法师如此行径,一旁的其他僧侣、术士也都纷纷跑到车前齐刷刷跪下,跪求天师大人有大量,放他们一条生路。
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,将自己这辈子干过的脏事全部吐露,雨水落在脸上卷走一串串鼻涕泡。
呼风唤雨的高深强大随着雨水在军中迅速蔓延。
身负绝技的“法师们”都跪了,士兵们早已两腿发软,精神崩溃,大多数人瞪大双眼,嘴巴半张,僵直的固定面容仿佛陷入呆傻状态。
一些机灵的士兵已经学着法师利落跪地,磕头如捣蒜般冲着天师谢罪。
而待在山中观战的百姓却是惊喜万分,一个个尖叫着又蹦又跳,甚至跪在地上摩拳擦掌,乞求天师降下福泽。
即便见识过义军各种“奇技淫巧”的三兄弟也再次刷新眼界。
这世上竟真有神魔那般呼风唤雨的“大师”!
面对士卒与百姓的震惊神色,深知内情的将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,“不过是人工降雨而已,没什么神奇的……”
但这略带口音的话语落在赵二虎耳中却是“任公降雨”。
他听过雷公电母,任公一类的人物还是头一遭听说,也可能那位神神秘秘的天师便是姓任……
一时间不少听错的百姓接连跪地,称颂任公,口中念叨着天师保佑,大仙万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