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一挥，周火鸦被打得偏过头去，口里也吐出血来，身体瘫倒在地。

“都给道爷老实点，别坏了道爷的成仙大事！不许再打架，不许再动药引子，不然让你们一个个身不如死。”

老道笑容阴寒，丢下一句话，兀自向甬道内走去。袖袍一甩，那把沾满血的铁剑回到了木叶的眼前。

老道士看来是疯得没边了，真以为吃了人丹就能成仙，真要如此，那神仙不就是“人从众”堆成的了？

周火鸦被老道隔空的巴掌一扇，倒觉得自己脑子更清醒了。

“记住，道爷的眼睛无处不在。”

老道话音未落，一股湿寒之气透入众人的肌骨之间，震慑心神。人人都感到仿佛背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，悬在半空中盯着自己。

木叶道士此刻感到了最真实、透彻的恐惧，心中没有一丝犹豫，赶紧伏地长拜：“恭送师尊。”

周火鸦也是心中不由得一沉，似有一团百斤重的水压在自己的五脏六腑，喘不过气来。

恐惧就像一头野兽，在心神的近处张牙舞爪，随时要冲过来把他撕个稀巴烂。他却无动于衷，只是随意地抬起手，拱手作揖。

被湿寒重气牢牢压制的何蟹，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，可是拼了老命也只能像蛞蝓一样移动。

待到老道的话音消失多时，何蟹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挣脱了藤蔓般的束缚。

他艰难地爬到周火鸦身旁，撕下一节自己的袖子，小心地撕成长布条，然后认真地给周火鸦包扎手掌上的伤口。

“直接握剑刃都敢，包扎伤口的痛能忍住吧？”

周火鸦看着埋头为自己包扎的何蟹，又抬头看了看靠在墙脚的木叶，心中的一汪水忽然荡开表层黑臭的油污，一下明亮澄澈起来。

钻心的疼痛感突然清晰起来，刺激着大脑，他疼得泪水在眼里打转，还是咬紧牙关强行忍住，不但没有喊疼，反倒微笑起来。

这便是他周火鸦现在活着追求的意义。

虽然中了蛊毒，有死无生。但是他与木叶不同，木叶道士是无情无义的孤家寡人，他是有朋友爱护、关心、相信的人。自己心中有人，他人心中有自己，就值得活好每一天。

周火鸦又活过来了，感受到了求生的本能，生命的力量。

他的旁边，惊魂未定的少女愣在原地，无声地流泪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。火鸦收起嘴角的笑意，以最平静温和的语气对少女说道：“姑娘，那个小妖道不敢再欺负你了。回偏殿去吧，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你自己的。”

听到周火鸦对自己说话，少女惊恐的抬头看向他，仔细回想了下从耳边飘过的话，“这个人好像在传递他的善意？”脑中空白了一阵，然后她如突然想起来一般，明白过来老道士刚才的话该是吓到了小道士，或许小道士不敢来抓她了，或许。

回过神来的少女，慌慌张张地爬起来，往殿外走去，身体仍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。她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，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去，身后传来周火鸦沉静而气足的声音：“活着就有希望，别放弃自己。”

听到这句话，少女怔在原地，空洞的眼神看向门外。她不知道自己还会活多久，愿意活多久，生下来到现在，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希望。没有父亲母亲，在恶毒的王婆子家长大，记事起就一直在被骂着、打着叫去干活，卖去做童养媳的路上被逃荒逃瘟疫的流民冲散……一路磕磕绊绊，侥幸活到了现在，临死还要被恶道士欺辱。

少女脸颊上留着污浊的泪痕，回头朝周火鸦僵硬地笑笑，继而扭身拖着满是伤痕的腿迈出大殿，眼中的生气暗淡了下去。

暮秋时节，青山如黛，墨染层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