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楷负手而立,身姿挺拔的宛如山巅青松,不畏风霜,无惧雨雪,尽显沉稳老成的风范。
他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,深黯的眼底十分平静,似乎对面前所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,习以为常。
按说在州府衙门口亮铁器,并见了血,已是非同小可。更何况打伤的是公差衙役,官府的人。这简直算目无王法,肆无忌惮。
赵楷目睹这一幕,神色不变,反而笑了。
笑得倨傲,且洒脱。
霎时映衬着他洁净白皙的脸庞,乌黑的头发,高挺的鼻梁,浓密的眉毛,光泽的嘴唇。像美妙绝伦的光,照亮他与生俱来的那份高贵与优雅。
郓王府内豢养大批食客,云集着濡毫染翰,着述编文,能工巧匠,占卜观星,研修兵法,舞枪弄棒等各方能人异士。
跟随赵楷出巡洛阳的护卫,皆是精挑细选的习武之人,其中不乏江湖好手。这些人出身绿林,本就生性好斗,又仗着郓王府的势,多有言行出格,不计后果之举。打伤几个衙役,实属家常便饭,司空见惯。
赵楷亦是见怪不怪,不加约束。
忽而有人大声叱喝:哪来的野狗?发了狂犬疯,胆敢到知府衙门撒泼闹事,动手伤人。
赵楷笑容倏止,闻声举目望去。
只见一名剑眉星目,身穿蓝色圆领袍,腰系革带的青年,自大门内迈步而出,其年纪约莫与自己相差无几,体格结实,身形矫健,英武凌人。
此人一出现,雷媚立即朝雷魅使了个眼色,右手已按在弓把上,人则拦在赵楷身前。雷魅则鬼魅般移步到赵楷背后,她们仿佛对这青年非常警惕。
蓦然,护卫人群里传出叫骂声:你他妈的说谁是野狗?是不是活腻歪了?
青年即答:自然是你!野狗都像你这般狂吠乱吼,龇牙咧嘴的。
“小子,你是真不知死活!可知老子名号?”
青年环臂抱胸,从容不迫道:“五虎彭门”,你不是“快刀太岁”彭锋,就是“乱刀煞星”彭利。京城八大刀王之一“五虎断魂刀”彭尖是你师父,一个半月前被彭家新任门主彭鱼雁除名驱逐,成了丧家之犬。你不是野狗,还能是什么东西?
“谁把老子底细告诉你的?快讲,否则我剜掉你眼珠子。”
青年道:我略瞧一眼便有分晓,岂用别人相告。你只习得彭尖刀法的快,却远未达到他的那股狠辣劲。刚才那一招乃“五虎断魂刀”里的“一啸生风”,招式迅疾如风。可惜刀法练得欠火候,出刀虽快,但不够凌厉。你使出来,哪有虎啸之威,勉强算是狗叫罢了!细细想来,彭利的刀路偏怪,以乱惑敌趁虚偷袭,速度稍逊。所以你应该是彭锋,你依仗师父撑腰,在彭家算是骨干,素日里为非作歹,为鬼为蜮。后来彭尖死在戚少商剑下,彭家另选门主,彭鱼雁向来看不惯你和彭利,于是将你二人逐出彭门,是也不是?
“铮”的一响,刀已离鞘。
“既然被你看穿,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。”
青年问:手下留情!那留下一只手如何?
彭锋一愕,转而冷笑道:你这是在求饶吗?
青年道:不!我这是在商量。
“晚了!剁只手太便宜你了,要留就留下你这对招子!”
青年道:好!就依你。
遽然,人影一动,彭锋自队伍里飞身跃出,直扑那青年,旋即刀光倏亮。
刀锋上血仍未干,挥舞间微微有一抹惨红。
他一式“雄霸群山”,连斩十三刀,刀影纵横,雪亮的刀芒顿时包围青年,封住其退路。
单凭这一招,彭锋就曾击败赵楷府内“白煮剑手”白剑主,“红烧怪客”红怪少两名强敌联手,被郓王府大管家“江山易改,本性多疑”余骄骄看中,招至麾下。
那日,他只露了七八成功力,刀下收敛分寸。而现在却是倾力出手,不留余地,全然不顾这里是洛阳知府,势必要将青年当场格杀。
赵楷正聚精会神观战,身前的雷媚神色一紧,不禁微微摇首轻叹。
只见青年俯身潜进,身子灵巧的避过重重刀网,顺势抄起地上一柄长刀,反斩向对方面门。
忽地,彭锋顿时阵脚一乱,刀势随即大乱,他的心里更是乱成一锅粥。
那青年不仅轻松躲过自己的攻势,还以刀回击,且用的刀法竟是彭家刀法。
“五虎断魂刀。”
青年招式同样是“雄霸群山”,既快又准,狠厉更胜彭锋一筹,出招恰似随手拈来,妙笔生花。
彭锋忽觉双眼倏黑,剧痛感冲涌头顶,犹如千针刺目,万箭穿心。他大叫哀嚎,弃刀跌倒,双手捂脸痛苦的在地上蹬腿打滚,身体猛烈扭动,鲜血从其指缝缓缓渗淌出来,其状甚是骇人。
“我的眼睛!我的眼睛......”
雷媚眸子一亮,低语道:好厉害的“斗转星移”。
赵楷则皱起眉头,面带疑惑,而雷魅问:姐姐,他是慕容家的人。
雷媚点头道:不错!慕容家数百年来,凭借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”的武功立足武林,雄踞平江府一带,这“斗转星移”乃慕容家不外传的绝技。
“平江府......”赵楷顿了顿,又沉吟道:姑苏慕容氏,岂非大燕后裔?
雷媚即道:正是!曾几何时,慕容世家也是叱咤一方,威震武林。
雷魅又问:他是“胜者”慕容天时,还是“强者”慕容地利,或是“昌者”慕容人和?
雷魅答:都不是!白愁飞在金风细雨楼当权时,我有机会接近“白楼”翻看一些资料。慕容家自慕容世情之后,数十年来没有涌现出绝顶高手。族内人才凋零,青黄不接,家业逐渐衰败,风光难续。江湖地位亦是越来越低,无法与武林十三家媲美。慕容天时嘛......算是能上台面的高手,不过他年纪已近七十。而其胞弟慕容地利比他小整十岁,至于慕容人和是他俩的内侄,也有四十岁出头。而眼前此人二十来岁,绝不会是“天时者胜,地利者强,人和者昌”。所以他应该是......
赵楷心生好奇,不由追问:此人是谁?